我的老爸（3）

　（照片：老爸開刀後第三天，開始學走路。身上的黃疸症狀比起一開始住院那幾天，好得太多了！）

胰臟癌在所有癌症中算是比較難以早期發現的一種，所以發現時通常已經相當惡化了。這是因為胰臟癌缺乏自覺症狀，而且胰臟又位在身體深處，被胃、腸、肝臟等器官包圍，而這就是很難透過影像診斷來早期發現癌細胞的原因。

……胰臟的厚度只有薄薄的兩公分左右，又緊貼在胃、肝臟等其他消化器官上，所以癌細胞在初期階段就很容易擴散到其他器官去，不利條件相當多。正因為這些理由，一般醫界認為胰臟癌是很難醫治的。手術病例的五年存活率平均只有20%左右，而無法切除的病例中，50%會在一年內過世，80%會在兩年內過世。

──摘自《這樣做，讓癌症消失》，濟陽高穗　著




早在手術前幾天做CT（電腦斷層）時，因為胰臟的腫瘤尚未隨著淋巴擴散轉移，所以醫生也建議我們可以盡早動手術切除。再者又因為快過年了，開刀房會更加忙碌，若過一陣子才要考慮是否開刀，那就是排到過年後才能動刀了，因此時間上會延後快一個月。

而這一個月，癌細胞也可能有機會擴散（因人而異），可能會使病情更惡化。在網路上看到幾篇記錄著相同病症患者的文章，發現得比老爸更晚期，甚至是末期，令人遺憾的是還等不到開刀或是癌細胞迅速擴散，不出三個月就過世。

胰臟腫瘤能靠手術切除已算少數，老爸的狀況還能開刀，CT的報告顯示還沒擴散，何其幸運！


時間緊迫、狀況許可，所以便決定在過年前，趁開刀房還不算大塞車的時候，讓老爸赴戰場。即將要在4~5天後進行手術，所以本來術前要做的病理分析，就可能會在手術中視狀況進行。

手術同意書、麻醉同意書，交給老哥簽字處理，剩下能做的，就是當老爸的後援隊，盡量給他信心。只是我們平常原本就沒有太多話題可以談，是要怎麼給他信心？

「買一本塗鴨簿讓他寫字畫圖紓發一下好了？」老姐想到一個主意。
「這樣會不會太刻意了，而且他應該也會覺得我們態度變得不對勁吧。」我有點不以為然。

「不如還是像往常那樣就好，還比較自然。故意做點什麼，我覺得他也不是不知道，只是不想說而已。」我說。

就算盡可能地頻頻到醫院探視、給老媽帶便當，我們姐妹和老爸也實在擠不出什麼話可以說。頂多就是問問今天醒來的狀況。反倒是特地從大陸趕回來的老哥，和老爸還比較有話講，兩個人有時興致一來還會講些垃圾話，老爸的心情也會變得比較沒那麼緊張些。可我們多半只在旁附和，去探視的短暫幾小時內，大約都是這樣。



1月15日開刀當晚，手術進行接近尾聲的時候，廣播將我們喚到了手術室內。和醫生一邊看著鐵盤內被切除下來的病灶，一邊和我們說明術後可能的併發症。

同時醫生也說，照老爸目前開刀後的狀況，因為還沒有擴散到遠方的器官（例如：肺部），大多只是胰臟與周邊的局部器官，估計壽命約還有十八個月。

聽到這兒，相當然爾，老媽的神情又是一整個垮下來，差點站不住。然後又是一陣碎唸：「從以前就是勸他不要抽煙喝酒……」

我和老姐看得很開，心裡則是想忍不住吐槽：「又不是一天兩天造成的事，妳從以前就勸他，他哪一次聽進去了？事情都發生了說這些，有什麼用？」

去除那些先天的遺傳因素，你怎麼對待身體，身體自然怎麼對待你。我覺得就是這麼一回事。所以也不會像老媽那樣事到臨頭了，還在懊悔這懊悔那兒的。

有次，老姐問我：「我這樣想很冷血吧？」
「還好啦，畢竟我們的心態和觀念和他們都不一樣。」

（我們兩個甚至還約好，無論我或老姐，誰先病到可能要走到終點了，就和醫院那方簽好放棄治療同意書（DNR），不要做緊急插管或搶救，也不住安寧病房，會走就是時候到了。與其那樣痛苦地靠著機器維持生命，還寧願就不要再受折磨了，順道把能捐的器官都送人吧。這是我看到外公在安寧病房抽痰那痛苦的樣子所感悟到的。）


手術還算順利，因此當晚就直接進一般病房靜養。術後怕老爸疼痛難耐，所以又自費申請了自體麻醉劑。所以現在老爸的兩隻手臂，各插了塑膠管，還加上排膽汁、胰液、尿道管和鼻胃管，全身上下的傢伙還真多哪！

術後一兩天過後，醫生吩咐說可以的話盡可能起床坐著，不要一直躺著。體力許可的話也要開始慢慢走動了，除了增進自體痊癒力，走動的過程也會促進膽汁和胰液順利排除體外。

只是術後一週，雖然老爸精神上是恢復許多了，但常常就是說傷口會痛，不想下床。半推半就地勸他，也頂多走個20~50公尺（從病房口繞到護理站一圈約80公尺），常常是邊抱怨邊走。覺得累了，中途休息是不打緊，但我們都知道，以老爸目前的體力來說，是可以撐住再走的。

「阿伯！該起床去走走囉！不能一直躺著哦！」
「你都不去練習走路怎一直躺在床上啊，不想早點出院，要陪我過年嗎？」

有時值班的護士來量血壓或換點滴，也總會來好聲提醒。

我一方面佩服護理師（聽她們說，現在正式的名稱是這樣，而不是以往熟悉的「護士」一詞。）們的耐心和愛心，面對各式各樣脾氣的病人通常都能好言好語。一方面又覺得老爸開完刀都過了兩三天，因為怕痛而懶得下床走動，常老是勞煩她們來換點滴時順道催促才肯稍稍下床走個一小段，而我們勸時卻老是想躺想坐著，而感到不好意思。

常常我們兩三個人勸了十來分鐘，老爸也只是勉為其難地由躺而坐，就算肯下來走動，大約也只想走到門口再遠一點的距離，然後又嚷著說肚子疼啦頭暈啦。這些都是開刀後的小後遺症。肚子被剖開又縫合，哪有不痛的道理？全身麻醉，之後會產生發燒或頭暈也都是正常現象，最危險的那一關都渡過了，只要不是細菌感染，都是可以克服的。

只是，要他儘量走動，比勸皇帝學耍大刀還難哪。我們也希望早一日，老爸能像鄰近病房的伯伯爺爺們一樣，睡不著或無聊沒事做，就自己下床推著點滴支架去走廊散步，甚至走到更遠的視廳室去看電視，一邊勸一邊聽到走廊無數次推著點滴支架的滾輪聲，都讓我不得不失去耐性地氣起來。

醫生和護理師們來探視、記錄、換點滴都會來勸上兩句要他多走動，無非是希望他早日出院，而不是待在病房過年，但如果連病人自己都不想努力了，那我們連日來所做的一切，到底是為了什麼？

有時我會這麼想。


‧我的老爸（1）
‧我的老爸（2）